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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1章 他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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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1章  他心

非但不吃,且還漸漸生出個旁個想頭來。

這裏卻也有些幹系。

原來薛家通過姻親,著實想要將這事就此化解。裏頭王家倒還罷了,本就守喪之家,又失了家中棟梁,雖有些世交故舊,到底不比先前。賈家雖多有不如,卻有一件強的:做主的賈赦、賈政、賈珍,俱都健在,這麽些年的人情世故,也維系著。又有賈母這等老封君,有些人情飽受經歷,越發顯得珍貴,真個要說項,也是一句算一句的。

只是賈赦、賈珍原與薛家略隔了一層,又素日不甚喜歡薛蟠,不過是親戚情面,聊作應酬,實沒有下死力的心的。賈政又是個端方的性情,聽得薛蟠又打死了人,心裏便很是不喜歡,只是三四代的姻親世交,自來遮掩扶持有舊的,又有王夫人薛姨媽姊妹之情在那裏,少不得多費些心力。

可也是如此,他也添了些斟酌。

一則,薛蟠連著兩回打死人命,事情非小,總不能回回與他遮掩,必要與他一些教訓才是。二來,劉蒙前不久才救過寶玉,兩家本有些恩情聯絡,並非陌路,兼著這去世的到底是表兄之子,到底不比正經本家子侄輩,許是尚可通融的。

是以,賈政施壓之餘,卻也通過王夫人,將欲帶了薛蟠,親自上門磕頭致歉一事做來。至如後面如何賠償,又如何衙門打點,卻又是另一樁事了。

王夫人聽說,倒有些猶豫,也不敢先尋薛姨媽言語,只先與賈母商議,道是如此。

賈母近日知道寶玉失玉一樁事,本就心緒不佳,再聽說薛蟠的事,更覺今年命逢太歲,多有坎坷。是以,悶悶了幾日。

這會子王夫人又提了這話,她不由伸手揉了揉太陽穴,嘆道:“老爺大略的心思,咱們自然明白,不過是冤家宜解不宜結。好歹過去磕個頭,與人摔打兩下,總歸去了怨氣,再十分誠心相對,他家不死咬著,終歸是個好事。二來,薛家哥兒也得個教訓,日後再不能肆意妄為。

只是,咱們不消多想,也知道的。那詹家既只有這麽一個兒子,自然苦苦以他為法,如今既失了,哪裏能輕易放過薛家哥兒?不說衙門不衙門的,單單薛哥兒過去,就怕他家立時拿了人往死裏打,十幾二十個人聚夥上來,又如何攔得住?這重賞之下必有勇夫,何況又是家丁,本就買斷了性命的。”

見賈母這般說,王夫人也有些心驚,她只說薛蟠過去,未必能消弭怨氣,又恐他生事,非但不能開解,反倒更添了仇怨。是以,她方有些猶疑,卻著實沒想到這一處。

如今既聽見了,她便不能冒險,只能嘆道:“老太太說得在理,可要詹家死活咬準了,又有劉蒙這一處姻親支撐,蟠哥兒這裏又該怎麽辦?終不能真個叫他一命償一命罷!”

賈母沈默了半日,才嘆道:“既如此,要緊的一件,便是不能定下鐵案來。那到底是個平民,只消有些疑點,便花錢買個贖罪,也還罷了。薛哥兒現今本就領著官中的事,又已成親,有這個罪責,不受刑也還罷了。”

這便是以金贖罪的意思了。

這等事,王夫人倒也隱隱有些聽聞,只是未曾經歷,一時半日也沒想到這個。這會子賈母言語起來,她才猛記起這一樁,忙點頭稱是:“這著實要緊,後頭我告訴他們一聲,終歸是個械鬥,一時氣惱激怒上來,這人多勢眾的,一起上來你一腳我一腳的,才鬧出這等結果。原也是沒仇沒怨不認識的人,合該不算這個的。”

賈母點一點頭,又問王夫人:“今日外頭照舊沒個揭帖的?”

這說得卻是賈寶玉失玉這一樁事。

前頭鳳姐尋遍滿城,終究沒有尋到失玉,又著緊打點各處,好慢慢尋摸。可二十來日過去,終究沒個影子,少不得還是得慢慢告訴賈母。

賈母聞說,自然不肯,立時著人各處張羅貼告示,重金相贖,必要將那玉尋回來。

可連著七八日過去,雖有幾個人心懷僥幸,拿了玉石來冒名,終究被認出,又被趕出去。賈母日日相問,總還是不肯死心,只掛念著不放。

她如此,王夫人為人母的,自然也是提著一顆心的,只是在老人家跟前,不肯顯出來,平添愁緒。

這會子賈母又問,王夫人也只得忍住嘆息,低聲寬慰道:“想來這玉失了這麽些日子,五六日的光景,也不能尋回。老太太也不必焦心,既這玉托胎與寶玉,又有前頭魘魔法那一件,可見是有緣法的。這會子失了,後面自然也有重回的。”

賈母聽見,卻沒有言語。

她原是有經歷的老人家,王夫人所說,她自然也想得到。但王夫人沒說的,沒想到的,她更能想到。

自來這等有靈驗的寶物,一是緣法,二來也有個運勢的說頭。

寶玉失去這一塊自落地便有的玉,未必不是個征兆。何況這一年的光景,自王子騰過世,又有南安郡王,薛家等幾樁事接連出來,原是極少見的。

賈母也是經過見過的人,這世家興旺起朱樓的樣子,她見過。那大家族衰亡樓塌了的景象,她也見過。這從頭到尾數十年的光陰,原不是白過的。

而眼前,賈家的光景,落在她眼裏,是前者還是後者,她心裏大抵有個模子的。

度量著這些事,賈母神色便更見頹然,也懶怠再說什麽,只略點一點頭便罷。

倒是王夫人念著薛家這邊,寬慰賈母幾句,便起身辭了去,先去回了賈政,說是如此,而後便請來薛姨媽並寶釵,將內裏的事說與她們。

薛姨媽倒還罷了,寶釵博學多知,只是世情歷練得少,不能拿得準,一聽王夫人這話,心底便安穩了三分,一面與母親一並謝過王夫人,一面暗暗松了一口氣:終歸有個妥帖的法子了,再要沒個準話,只怕嫂子那裏又要興出事來。

有這個隱憂,寶釵便多問了兩句。

王夫人便將賈政先前的提議說了,又言賈母的意思,末了才道:“蟠兒雖糊塗,做錯了事,咱們到底也要為他周全,終不能使他陷於險境,只能暫且罷了。現今衙門那裏雖還含糊著,老爺卻也說了,明日帶寶玉走一趟,替你們說說情。二來,賈雨村現是大司馬,又協理軍機的,論來也是軍中的人物,他出面做個和事的,想來一個上官怎麽也有個體面在。”

這一番話說罷,薛姨媽並寶釵都是心中松快,忙起身再四謝過。

王夫人道:“咱們姊妹姨甥之情,論這個,就是外道了。只盼往後蟠兒有了這個教訓,從此後改過了要緊。這一而再再而三的,終究不是個事。不說這京城裏多的是體面人家,單單是尋常百姓,到底也是性命相幹的。”

她從未這麽言語過,薛姨媽聽了,也是紅了眼圈兒,又覺羞慚,應道:“我如何不知道這個,只是拘不住這沒籠頭的馬,倒讓這小畜生越發放肆,甚個事都做得出來!”

這麽痛罵了一通,王夫人聽得也有些喟嘆起來。

她也有寶玉這麽個兒子,因賈母溺愛,本人秉性,常有拘束不住的艱難。雖說這兩年略好了些,到底也有不遂意的地方。她自然也能體味薛姨媽的難處,是以,王夫人聽了兩句,反倒勸道:

“你的難處,旁人不知道,我如何不知?舊年老爺怎麽教訓寶玉的?我原與老爺也是一個心,只是他自小寵溺慣了,又生出一種古怪癖性,百般扭轉不過的。也就這兩年略好了些,到底沒有改過的。

自我看來,這哥兒卻與姐兒不同,性情古怪也是有的。只年紀大些,或是有了媳婦,善加勸導,竟還好些。舊年璉兒那小子,也有些習氣,後頭有了鳳姐兒,如今也漸漸平和了些。

我聽說蟠兒媳婦現今也改過了,倒比舊年好些。何不與她商議商議?若能轄制住蟠兒,就是她性子急躁些,倒也罷了。”

薛姨媽聽了,沈默了半日,才搖頭嘆道:“不提她倒還罷了。”

說著,她便將先前事發,自己等人如何言語行動,夏金桂又是怎麽個模樣兒,粗略說了一通。

旁邊寶釵垂著頭沒有言語,倒是王夫人有些聽怔住,半日才道:“她竟是這麽個心?”

“我的姐姐,你瞧著我並寶丫頭,哪個是好轄制人的?”薛姨媽嘆道:“就是蟠兒,莽撞糊塗是真,卻也不是好管人好轄制人的性子。偏這媳婦,卻有這麽個秉性。如今又明裏暗中的鬧騰,只說自己要守活寡。外頭的事還沒料理齊整,她在裏頭已是鬧了個不可開交了。”

王夫人停了半晌,方道:“若只這麽著,終究不是個做夫妻的情義,嗳,只怕往後倒要正經當一回事來議論了。”

“我也是這麽想。”薛姨媽有些倦怠得搖了搖頭:“只這事料理了,倒要去一封書信,正經與親家太太商議,究竟怎麽區處。”

說到了這份上,兩人也都索然無味,略提了兩句旁話,便自散了。

只是她們卻料不得,前頭賈政寶玉前來吊唁竟還罷了,後頭夾雜進一個賈雨村,卻真個勾起劉蒙的真火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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